被宫崎骏刺痛的瞬间

明明在清明档期票房成绩突出，宫崎骏新作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》在普通观众中留下的最大话题，却是“到底有没有看懂”。在以动画织梦了一辈子以后，宫崎骏似乎终于任性了一把，交织的故事线、多层次的隐喻、部分略显冷酷的画面，都让习惯了他风格的观众最初有些不那么适应。

以我个人的体验而言，这也的确是一次感受复杂的观影，有些现实而冷酷的瞬间，甚至多多少少刺痛了银幕外的我。比如主人公牧真人的设定，与过往宫崎骏作品里充满好奇、勇气与热情的主人公不同，他有着明显的痛点与弱点。无论是母亲离世带来的心结，还是面对父亲与继母时的拧巴，又或是在新环境里的愤怒与自伤，他时常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，也时常用礼貌掩饰恶意，真实到让人由此及彼，联想起属于自己的那些不同的侧面。

又比如牧真人在异世界的旅程，常常给人一种醒不过来的噩梦的感觉:刚刚还在为哇啦哇啦地轻盈升空而欢喜，下一个镜头就是鹈鹕疯狂的掠食与火焰灼烧的痛感；推开小屋大门，少年立刻被一列列巨型鹦鹉围堵，磨刀霍霍的压迫感近在眼前；而牧真人在异世界找到继母夏子，两人愤怒的嘶吼伴随着无数纸条的攻击，有一种温情假面突然撕破、内心隔阂纠缠不休的具象感……一层层一重重，时不时就把人从瑰丽想象拉进无间地狱。

也是在这些不舒服、不适应甚至是被刺痛的瞬间，我开始能够理解宫崎骏所说的，对于这部作品，“不会追求令人感到欢乐、暖意的感觉”，而是要描写出“能够承受住恶感、梦魇、染血世界的勇气”。这位从来提供勇气与美好的艺术家，试图在晚年的作品中，用真实的苦痛告诉观众:当你被生活所困，梦之世界也注定惊涛骇浪；若能闯过梦境的虚妄、走过心结的阵痛，你就能迎来面对现实的勇气。就好像经历过异世界的这一遭，少年牧真人理解了生存的无奈、资源的倾轧，也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:无论世界如何变化，抱着恶意是无法生活下去的，接受真实的自己，才能决定你最终会活出怎样的人生。

当然，如果实在需要一个解答，如今网络上早有许多长篇大论细腻分析，《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》如何对应宫崎骏的童年、如何传递他的反战思想，以及不同角色背后有着怎样的隐喻。但我以为，对于这样一部极为个人化的作品，不妨就放下想要“看个明白”“找个答案”的念头，顺着故事自然飘荡，去感受影片中两个世界还原的那些失去后的自我保护、真与假的诡辩、试图承担的勇气……然后你或许会发现，这个共鸣的响指，宫崎骏值得。